Scorpiris Synchronizität 蝎鹫尾共时 第一章 向钟摆游离

Scorpiris Synchronizität 蝎鹫尾共时 第一章 向钟摆游离

第一章

An Appeal to the Pendulum 向钟摆游离

 

主要坐标 乔万尼中洲议事厅,波士顿,马萨诸塞,中洲新英格兰殖民地。1772.

Iohannes’ Mittleland Consulate, Boston, MA, New England Colonies, 1772.

希拉的小屋,罗马,38 BC。

Zillah’s humble abode, Roma, 38 BC.

建议配乐 Novemthree, “Ashes”.

 

...Ιρις...

 

半岛盛夏好像永恒不变的阳光从天窗侵蚀进来,他的鱼已经饿得快从脸盆里跳出来了,有一搭没一搭愤怒地啪啦着尾巴。

 

想要荒芜人烟的静谧,又舍不下方便,即使书摊集市打个响指就触手可及,他发现自己还总是搬到了那些锦绣繁华,乌烟瘴气的“最新的城市”里边:耶路撒冷,亚历山大,罗马。

 

他在可悲的硬板床上赖了一会儿(这一会儿指一个多时辰),才悠悠起床,懒洋洋地抓了把海盐默念了声“ טורנדו (风起云涌)” 自动洗漱一番,二选一套了件麻布长衫,终于召唤出死耗子丟进水池里满足了那个吃货,便坐回了工作台前。

 

 

...Ιρις...

 

在卧榻上多躺了一会儿,桑德兰才醒转于半梦半醒之间。

 

现在没有人用礼貌的古拉丁文指责他蓝月5点起床,顺便吵醒所有人了。

 

他起身,小口喝了桌上盛在蓝金边珠光茶杯中冒着热气的红茶,便瞬移到盥洗室将自己用温暖的水裹了起来。片刻后他站起身,仔细驱散水元素烘干了卷发,在梳妆镜前做起洁面-抛光-保湿三部曲来,权当是走一下程序好唤醒自己。他短暂端详了一下镜中的影子,在双颊上用软毛刷浅浅打一层绯色腮红添了些血色。

 

然后,微笑。保持真诚的微笑一如既往地比较重要。

 

当切斯特帮他系好了三件套外套的衣带,他道谢,男仆瞬移退下,黄铜座钟响了五下,恰到好处。

 

趁清晨送人的清醒时段提笔捧着密党近代外交史精读了两章,短期收获暧昧不明。桑德兰在关键页夹好了暖灰色丝绸书签,依依不舍地将书放下,浏览了一遍晨间新闻,再次回顾了一遍今天的日程,从书桌上取下早已处理完毕摞好的外事文件,收在硬质纸袋中,反手推门离开了屋子。乔万尼这一点很好:由于刚刚起步不久,公事和居室只隔了一层楼。

 

您瞧,这样多熨帖妥当。

 

 

...Ιρις...

 

三小时后。

 

第257次回溯试剂实验:果不其然地再次失败了。比无效更惹人懊恼的是有效之后再失效,案板上那只灰老鼠短暂地抽搐着起死回生了几秒钟,就又义无反顾地回归了普鲁托/哈德斯冰冷的怀抱,还像它的前辈一样死无全尸了。加鬼火加电都没用,难不成他改明儿该试试星沙?合着算是以毒攻毒了,却不知从哪儿找这违禁原料去。

 

将叼在嘴里的笔头扯出来,蘸了血红的奢侈品墨水,希拉唰唰唰挥笔记下错误的配方。左手写的笔迹自然统统诡异地往左斜,记得他还因为这个,被拉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企图订正过。他瞥了一眼搁在墙角积灰的剑,琢磨着今度是不是该持剑闯入别人的宴会上,大开杀戒发泄一下。

 

正当他被不良情绪烟云笼罩时,炉火灭了,一个黑袍滚滚的影子降临到了他的书桌旁。

 

“我对转族成吸血虫没兴趣。” 这两个月都说了三四遍了,那家伙还是像扒在旅者脚踝上的水蛭一样不请自来,挥之不去。好像是为了强调这一点似的,希拉将他的红石头扔进了酒杯里,等不死水起效之后举杯喝了一口,才继续说, “有事再说,没事请滚。” 目前他还没法直接“请”他,只好按照他们老牌的贵族规矩,该怎么办怎么办了。

 

一缕羊毛卷发挂在他眉眼之间,毫不刻意地,为夏日午后慵懒的光打出了一道凌乱的阴影。

 

这忽然让他显得坚强又脆弱。

 

他敢打赌,罗马城里再没有这样长相完美,行为卑劣的“大人”了。

 

希拉将一个冷笑咽了下去,没必要招惹这种疯子。

 

黑袍客大方地笑了笑,他并没有什么介意的。来日方长。他用尖指甲精准取下书架上一卷薄脆的草砂纸轴,“话是这么说,难道你不想见见、我们那伙人?” 尼古莱那个鬼才鬼才读的大作明眼人很容易一眼鉴出来。他打开随手翻到了折着狗尾巴的那段,不错,这么说贤者之石和不老泉都做出来了,现阶段就只能搞一搞什么起死回生的活计了。真该说后生可畏吗?还是太年轻了。

 

没了你我就见不到吗。他冷笑了一声,没再接话。去年他终于忍不住“祝贺”了名角儿炼金术师真正的生日后,尼古莱终于给了个面子给他题了个书评,无视隐性威胁比较中肯地:希拉此君,为了未来而写。[1]

 

至少来说是吧,这只言片语卑鄙地解决了他近两年的材料钱。[2]

 

“这样,你还是认真想一想。” 该隐耐心奉劝,走到草帘掩着的门前撂下这句。还是需要让他考虑一下,既然并没有拒绝的底气和理由。

 

“慢走不送。” 他头也不抬地继续鼓弄心爱的瓶瓶罐罐了。

 

也不知他是图个什么。铜器上闪现的映像不由得让他一怔,他肤色蜡黄,颧骨很高,眼眶周围一圈是深黑的,锋锐的眉间攒成一团,神色阴冷颓废:一看就不像是在共和国生活的人。

 

管他的。关他什么事。

 

等终于把瘟神送走了,小屋重获了清闲,希拉从角落的储物室中翻腾出花洒,掐好了时间侍弄他的草木去。他一边卡着量度浇水,一边轻哼着圣歌。据说这样有助于他的草药顺利茁壮成长,虽然他怀疑这纯属一帮神棍的狡辩,不过聊胜于无。窝在屋里,当心老不说话舌头倒是要打卷儿了。他残忍地用指尖戳了一下角落血橙色的忘忧草——这株明黄的花纯粹是为了装饰——简短地和她谈了谈心。

 

照这个势头下去,他可能真的要将正主叫出来,拟上个条款尽量密不透风的契约,将问题一次性解决了。墨菲是早就表示过他缺个(专门帮人解决问题的)药剂师,不过因为这个就将自己卖了?

 

哈。估计人家连合同都早就起草好了,就等他晃悠着自投罗网。

 

本来他考量着,至少等到他认识的人都死了,等死的人也呜呼哀哉了再说。希拉随手抓了那件他唯一的外套披上,溜达到乱糟糟的集市上,和人讨价还价重金购入了一只新鲜的橙子。

 

这是他今天的早餐和晚餐,虽然理论上他早已并不需要吃这些平庸物什。可是他馋。

 

他用随身的鹿骨柄小刀一笔削出一圈圈巴别塔结构的环状螺旋,扔到草地上消除了,握住果子一口咬了下去,夏天的清香爆炸在舌尖,不免使他满足地眯起眼睛。

 

踢踏着草编拖鞋走到了集市的边缘,绿地与林间边境的空地上乌央乌央挤了一小群人,也不知是在听曲儿,还是在围观中间那个落遢漂亮的吟游诗人。

 

不知照着谁的曲,他现场编了一会儿一波三折的反转情节,那就是谁怎么着儿对打了谁,谁杀了谁,谁又报仇得逞杀了谁。玩儿得还是那些花样:结局都很惨,英雄们的名字都很长。

 

“这儿有炽热的爱情,悸动的渴望,爱人的低语,无法抵御——魔法使最理智的人着了魔~”[3]

 

临时观众们听得津津有味,荡气回肠,就是给钱的照样很少。

 

不一会儿一曲终了,他精准地接连不断拽了三枚金币过去,就当是打水漂了。

 

被腾出手接住了。年轻的艺术家连声轻言慢语,“谢谢,谢谢。” 也不知那家伙要钱干什么,吃橙子么。

 

跟着节奏佯装换气时他不免嗅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淡淡柑橘味儿,假如可以的话,他也想吃。

 

希拉懒洋洋地挪腾到无花果树边靠着,这里人比较少。

 

吟游诗人手上挑抹倒弄,为琴弦变幻了一个调式,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希拉熟悉的那首歌。

 

“Ὅσον ζῇς φαίνου

μηδὲν ὅλως σὺ λυποῦ

πρὸς ὀλίγον ἐστὶ τὸ ζῆν

τὸ τέλος ὁ χρόνος ἀπαιτεῖ.

 

当你还活着就请尽情闪耀吧

不要为了任何人和事而悲伤

活着只是一小会儿的存在

而时光终会要回它的代偿”[4]

 

他有些餍足地,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在树干上点着节拍。也是,他老是点同样的东西。却总不腻。

 

听到开心处,他卟叽从用宽袍遮掩的不祥的空间法术衣布带袋里取出自带的酒水:一杯装在玻璃杯里的淡香槟。这成功引起了好事者对于魔术戏法不知所谓的掌声。

 

希拉懒得嗤笑一声,端起酒杯开始慢慢喝。酒水似乎源源不断,但因为保持在半满半溢的状态,并没有被愚蠢的旁观者察觉到。

 

谁稀罕永远活着?谁又会去稀罕永远半死不活着?不如就像他这样,磕着不死水耽搁着,偶尔听一听小曲,吃顿好的。

 

这是说,别隔天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过来措手不及地把他的灵魂容器给端了。希拉可不想仓皇中被迫转族成巫妖,死魂灵,或是别的什么。

 

他继续听着别人用抑扬格扬弃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不住挥霍着持续不断的青春。

 

 

...Ιρις...

 

“好的,这就来。” 他将温好的红茶摆在锡制托盘上,维图里的新配方,加血不加奶糖,合着已经标星好的日报一起端过来,又在侧厅新增的位置坐下,拾起了桌上的报表端详起来。

 

出于两位特助都“天赋异禀”不太怕光,与执行官办公室首尾相连的特助办公室采光良好,经过皮埃尔·德·费尔南德的改良,带可固定轮轴的L形桌像拼图一样,可以在磨砂红木地板上任意挪移,还不带如同班西被踩了尾巴般刺耳的响声。

 

目前在法式落地窗前拼成了对桌,他和凯文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有模有样地假装干活,或是说,连轴转地展开了至关重要的辅助工作。

 

先走了七八个比较好处理的程序,桑德兰才将鬼绿色油灯点燃,翻开了今天的主菜:截至目前本季度外联往来的全部档案。

 

还好负责运营的劳伦斯并没有丧心病狂到将这个也用多国语言加密了,夹带着速记符号。他手持加持了特殊滤镜的金色放大镜,尽量流利连贯地速读着一排一排天马行空的手写小字,脑中后台不由揶揄起自己放着亲王配偶的天价闲职不做,挪腾到商人世家给人家走流程的正确决定。

 

高层内部文件,例行报表混着情报。很快那些沉长的名字,亲切会面的日期和交换的礼物筹码就连成一片,成为了单行纸上加了柔光的画面。

 

07.01.1772. 外事委员会月初例会;洛克哈特于中洲议事厅画室亲切会见密党亲卫军副总司令,双方达成了部分战略共识…...

07.04.1772. 梅瑞迪斯偕同约泽尔于密党北美总领馆亲切接待维图里代表团;三方互赠稀有晶石(E3000, C69),油画2幅,魔贵族骨制纸镇1只…...

07.10.1772. 威尔森·洛克菲勒与众代表出席大西洋商会第五届贸易峰会…...

07.12.1772. 绍先生与松子由纪·加西亚在月落城北私宅里展开多人运动…...

07.14.1772. 移民地治安官友好访问,双方展望共建美好新世界的前景,互赠稀有晶石(E6000, C45),象牙浮雕1座…...

07.15.1772. 外事委员会月中例会,今日无事。

07.21.1772. 我方新英格兰分公司与格维茨诺维奇马戏团就A型血甜味剂的版权纠纷和解进行到收尾阶段…...

07.23.1772. 桑德兰与欧克拉翰代表佛朗西斯(N)和德米特里(S)进行会谈,并对巴尔干封地贸易“有条件的”最惠国待遇进行初步谈判…...

07.25.1772. 劳伦斯与OTA亡灵书使节承办PNK本季度集会,其间斯卡利代表失态离场;金夫人与凯文受邀盛装参加伊丽莎白女爵承办的仲夏夜晚会,据传费舍尔特助与女爵亲切密谈…...

07.26.1772. 威尔·莫里请求报销宿醉美人鱼酒馆的周末开销;梅瑞迪斯与奥赛尼尔秉烛夜谈。

08.01.1772. 外事委员会月初例会;教皇国信理会中州事物支部正式与乔万尼建交…...

08.03.1772. 外事委员会与麻省代表进行亲切会谈,双方互赠手工鼻烟壶22只 (非合金),珐琅装饰花瓶1只…...

08.04.1772. CDFC预计起始个人外交通道;刘易斯子爵与劳伦斯就Le Charisme北美分公司合资事宜进行远程通讯…...

08.12.1772. 国际侍者节,伊迪斯受邀为血族幼崽发言…...

 

桑德兰手中划线的笔停了停,他好像曾见到过,“C45” 在主人房的立柜的烧瓶里只装了三分之一。

 

可能是眼晕了,他起身到书墙那儿寻摸出《魔界第六狱全解》,从目录里索引到-政治经济-主要物产,花了一刻钟才锁定到关键句,“…...在第一叶法拉米斯利用克洛西亚年轻的继承人造成的权力真空对第六狱的事实统治时期…...领主利未安森为建立完善的空军筹资过量开采寒光石(Klarus,学名C45-II),间接导致C45在冰与火之环内部黑市都资源罕见。”

 

这样试想一下:在桑德兰的上一份正式工作中,他们曾经时常考虑这样一个选项:将自己做的,无意通报的事迹不很名誉地推给零联盟身上。反之也不是不行。

 

桑德兰瞥了一眼余光中镌刻着符文的金表,它的表盘目前被翻到了反面,珐琅彩蓝镂空指针尽职尽责地走着中洲时间,藏在背面的正表盘却依然纹丝不动地停在XIII上。在单方面地据为己有之前,他还特意提着它去做了加急维护,结果人家说正面本该显示的就是永远凝固的、黄昏城的象征时间。[5]

 

他时间不多了;他还有时间么?

 

这三个月下来,对于梅瑞迪斯的行事他也约莫开始知道。他不会看到,上面不希望他看到的东西。这是另一个他的优先念头:他完了。或者更委婉地说,他忙碌的悠闲生活至此将告一段落。

 

但是他对于目前的了解的(或者说不了解的)缺乏信心。乔万尼高层制度重叠得很,乔万尼高层擅长“全面发展”,有事没事好事者都可以插上一脚。在主语不明的情况下,很多人都可以经手“外事委员会”的事务。跳过维图里治安官向新殖民地本土势力输送资源,权限是个问题,动机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能是谁经过了这个渠道?运营部的劳伦斯,还是总财会钱夫人?假如真是这样,他不免不自觉地往最坏状况推想了。

 

他心平气静地将参考书合上,先按了下去,提起笔蘸了蘸湛蓝墨水,开始一件一件划起待办事项来。顺便在午休时间,上楼回房间用左手写了一封信。搞完了事他拆开的包裹,发现叔叔把“赫尔伯特”新出版的神学著作用圣光色丝带打了个活结,寄过来了一份。

 

简短而亲切地,

 

亲爱的冯·克里特侯爵:

 

我很欣慰地认为您会对此感兴趣。

 

赫尔伯特

 

他笑了笑,将短信当做书签夹进了扉页,其实内部人士都知道作者是何许人。

 

从好的方面想,占领了半面墙的书架上又可以欢迎新成员来积灰了。

 

 

...Ιρις...

有时过去比现在更近。

 

塔楼的顶层一片静默。虽然依然请着管家与他的伴侣打理着深红庄园的种种事宜,依然是试剂反应的嘶嘶声,一楼大厅中隐隐的琴声,数落别人家传讯蝙蝠的尖酸刻薄,庄园中越发接近名副其实的空屋。

 

回到空旷的主人房,它将棺木从外面推开,平躺在红丝绒中间,平静得仿佛像是葬礼上的君王。希拉将桑瑞亚的手镯在枕边放下。它是想久睡不醒长眠上几十年,可是这般恶时辰当然无意配合。

 

我时常梦见你,直到你成为了过去。

 

它平躺在大理石棺里,十指相触在胸前搭成一座肋骨穹顶,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黑色棺盖。

 

 

...Ιρις...

 

在算是自己的房间里,桑德兰拧开角落立柜上的红酒喷泉,取高脚杯接住缓慢滴落的暗紫色血液。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 什么时候希拉曾将酒杯放到了棺盖上,“有人为这个死了,你真的要让他浪费掉么?”

 

这个想法不免使他浅浅一笑。

 

我想了解你。他在心中轻声说,经历,想法,真实的曾经。

 

你的过去,你的未来。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抿了一口,意识被古老的风烟和尘埃淹没。

 

又看了一会儿闲书,侧卧在铺着淡金丝绸的单人床上,他握着通讯水晶,一句话写了又删,最后还是轻叹了口气,将它放下了。


[1] He writes for the future. “זילה חי מאוד  ,הוא כותב לעתיד”,原意是希拉是十分鲜活、不掺水分的,他为了未来瞻前地书写。

[2] 黄昏之城才没有弱智到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黄金当货币咯。术士就像法师,钟意无法人工合成的贵重晶石本位。

[3] Homer, Iliad, Book XIV, free translation by Aran Laetoria.

[4] Anonymus,"Seikilos Epitaph,” trans. Aran Laetoria, ca. 1~2 AD.

[5] 深红庄园的双面座钟灵感(无耻抄袭)来自于Jaeger-lecoultre的Reverso,一块表相当于两块儿。

And there will be dummies and summer wine

And there will be dummies and summer wine

城市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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