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orpiris Synchronizität 蝎鹫尾共时 第二章 吞噬明天今日

Scorpiris Synchronizität 蝎鹫尾共时 第二章 吞噬明天今日

第二章

Tomorrow’s Sun Sets 吞噬明天今日 

 

主要坐标 阿佩普的海市,亚历山大城外,中洲埃及。1772.

Apep’s Mirage, Outskirt of Alexandria, Middleland Egypt, 1772.

 

建议配乐:第一幕 Ferran Savall and Jordi Savall, “Lachrimae Caravaggio: Deploratio (Improvisation).”

第二幕 Ramin Djawadi and Serj Tankian, “The Rains of Castamere."

第三幕: Lucas King, “The Manipulator.”

 

 

...Ιρις...

 

门前有一棵树,树上挂着一些死人。

 

以赛亚继续随着维图里使团向前走着,视线却不觉停留在那棵布局十分复杂的树上。

 

为什么要把吃剩下的食物摆在门口呢?就算为了迎接客人。

 

被具有金属光泽的荆棘枝条缠住的装饰品各有千秋,有些被吸干血液留有全尸,有些皮肤上被刺着符号和古文,有些明显是刑讯室友情贡献的,有些肢体被扭曲成了令人不解的形状,但不约而同地都很新鲜,表情不知如何凝固在了死前的一刻,具有仪式感的帆布袍在风中应和着树叶沙沙作响。

 

不少宾客在幽幽的满月下路过,风尘仆仆,都披着宽大的斗篷。使团人员短暂一瞥,倒是对周全的礼数露出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他蹙了蹙眉,趁诸人进入庄园不注意时将元老院施压向路西法之吻加急定制的苍蓝色披风紧了紧,埃德加轻轻将手搭在他肩头片刻以示鼓励。

 

是他自己坚持要来的;他不得不如此。

 

好像是为了强调祭祀团的出处,又好像是为了满足某种密党对OTA的刻板印象,他们特意将这次海市移到了杳无人烟的沙漠。

 

结果当二世建议他们在这里给以赛亚立一颗礼仪树的时候他简直想把哥哥给上去。

 

“真是许久不见了,诺丁海姆亲王。” 四世随着司礼团出来迎接,他今天披着一件象牙色的长袍,首饰戴得很少,将左手抚在右胸前,巴掌脸上挂着一个隐秘的笑。

 

“确实如此,四世阁下。” 以赛亚有模有样地回礼,这时他还是没有充分掌握维图里盛行的那彬彬有礼却鄙夷而敷衍的派头。

 

“旅行还顺利?”他们特意选了一个中立地区,也不知费尔南德和瓦萨里同治的盘口薅了维图里多少羊毛。[1]

 

“托您的福,传送阵路径途中一切安稳。”以赛亚这样对二世说。

 

短暂寒暄过后,临时最高祭司率先径自转过身领着众人,“那么,请随我来。”

 

宴会厅布置得十分中规中矩,不知是谁盗用了潘城视角本季婚礼流行趋势的装横灵感。主谓宾三面长桌,正对着前门和镶了水晶珠帘的后台。墙上挂着绣有卡玛利亚山茶和维图里繁杂的V字族徽,加西亚图腾般的爪牙,欧克拉翰的三角几何徽记的各色徽旗,中间整齐地穿插着象征阿佩普的抽象丝绸幕布,地上完全被图案纹饰不重样的金红色波斯地毯覆盖。一片唧唧歪歪的腐败景象。

 

他决定继续无视二世有些刻意的插科打诨。本来照礼节来说,他们全都应该放的很低,席地毯而坐。不过本来为了迎合某些血族又高又贵的格调,他们只好做出些妥协。再说,他们最好的地毯,总是要预留给风与海啸宫殿最高层那永远空着的客房的。

 

同样镶金边的长桌上铺张着画师手绘的瓷器,与内容似乎取之不尽的银制酒壶。盘中摆着五光十色的注了血的新鲜水果、叫不出名字的亮红色软糖、和配有加了血果酱的坚果。当然这些从格维茨诺维奇进口的小花样正如从库里搬来的古董花瓶中装饰性的山茶花,没有人动。

 

这是具有外交性质的内部活动。一帮有名有姓却摒弃了名姓的中高级祭司和黑暗骑士身着礼服,有礼有节地正襟危坐,谈笑风生。他们一改平日的作风,官话说得比谁都流利,好像只要套上假发和马甲外套,就可以在月落城西泯然众人似的。

 

一帮品质上佳的人类血奴穿行在长桌之间,涂抹精致的脸上佩戴着营业性的微笑,款款地为主宾斟酒。因为小亲王不管用中洲还是其他算法都未成年,他们都穿着很有品味。他们都很有品味地穿着。

 

片刻后年轻的侍者们又扭动着腰肢将添了血的牛排用雕着葡萄藤的银托盘端了上来。今日的主菜悠悠冒着白气,不知是用了什么戏法。宴会厅里并没有乐手的踪迹,室内却响起了华丽而空洞的音乐。

 

好像长久以来,维图里使节和祭司团代表就这样其乐融融地,谈着无伤大雅的中性话题。无论怎么样,这次会面都将被载入外交史,作为密党和中立党首次非意识形态的,不虔诚的联盟。[2] 那是。为了旧的权益和新的权势,必须握手言和,不计前嫌。

 

没有不可化解的冲突,没有不可原谅的摩擦。不慎被误伤的大人们私下斥巨资找相熟的瓦萨里在伤处做个半永久幻术,就继续光鲜亮丽地在社交季亮相了,好像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度量着酒量小口喝着又甜又苦的酒,[AM1] 饮宴之余环视四周,看着标示阶位的祭司长袍,以赛亚可以确认这次正式接见,人大概来得很齐。

 

“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为代理人祭司的健康祝祷。” 临时最高祭司起身,端起银制高脚杯停顿了一下说。居高临下地,瞧着诸血族纷纷站起来表示他们同样跟进这个美好的祝愿。

 

以赛亚不语,起身举起酒杯,慢慢将血酒倾倒在了华丽的波斯地毯上。

 

他周围的人开始动了。

 

 

...Ιρις...

 

斗篷纷纷落地,数十名宾客同时展开了尖利的骨翼。

 

据说二代朱博尔·维图里有四分之一的炽天使血统,四世退到酒席后冷眼看着。

 

室内陷入一片有计划的混乱。

 

正餐才刚刚开始,有血族就已经瞬移到帷幕后面打开了传送门。从距离主座最近席位开始,瞬移得很整齐的还都是亡灵书使徒和高级祭司。

 

欧克拉翰理想派的代表坐不离席,面不改色地继续举杯喝酒,没事还抽出便携羽毛笔唰唰在记事本上写上几笔。这里好像也没有血族去管他。

 

一刀两个。阿格纳正准备派手下去打断敌方的撤退,却有些疑惑地因为他们亲王举起了手而叫停。

 

绕开了一滩血迹,以赛亚不以为然地走到台阶前。没必要将一群预言家逼得毫无余地。再说,穷寇莫追。

 

被一圈黑暗骑士簇拥着,临时大祭司四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小亲王。根据一世不完全的观察,他表现得十分冷静,在屠杀进行时斗篷下的手却攥紧了拳。

 

犹记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当然是在转变前),还需要导师把猎物在工作台上按住,才稳住颤颤动的手,断断续续地“Y”字型下刀。

 

然后回到客房独自就餐时,还端庄地把晚饭归还给了土地。

 

他还因为这个被嘲笑了很久,并不是所有人一生下来,就兴致盎然地提起剑,对如何施行有效率的屠杀天赋异禀的。不过久而久之,杀得成为了常态也就习惯了。

 

现在倒好,人家连这个都有人代劳。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活动并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妥当的,他来了也不失是一种表态。

 

塔里克你老啦。二世噗噗地无情嘲笑说。就不能让他们假装多愁善感一会儿吗?别说,这确实有点儿像看着自己家孩子翅膀硬了,你以为他要把老子踢下台,结果人家去和别人私奔了。

 

哦?是这样么。其实确实有些神似,只不过他决计不会承认而已。

 

水晶杯沿柄断了,工笔手绘的焕彩瓷器碎了一地。

 

翅膀有力地挥舞伴随着瞬移,阿格纳将袖中剑从后刺穿了大祭司的心脏,得到一个转瞬即逝的嘲讽的微笑。

 

和一阵剧毒的烟尘。

 

“长老,退后——” 看到情况不对,埃德加发声警告,警告得稍微晚了一点。

 

在散不尽的烟雾里,他们短期瞬移的身影都隐隐绰绰的,和处死者的烟灰混迹一处。

 

埃德加忽然隐约有一种担心,他再也见不到以赛亚了。虽然他清楚这种担心是无故而且多余的,尽管常常处于神智不清,代理祭司不会随意动他。还这么早。也许,主动权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并不好。

 

他策略性地退后了几步,尽管仍然显得像是在并肩作战。很快,不详的粉雾将埃德加和处刑团隔离开了,环绕在他周围,却也没多余的动静。好像是聊胜于无地为了护住口鼻,他取出手帕挡住了他的脸,或者说他目前用来吃饭的家伙。

 

“小心!是虫群!有零联盟的人混进来了?!” 雾气越来越浓烈了。他听到远处有血族喊。

 

警示很快变得有些惊恐。

 

“黑袍!真见鬼,黑袍!” 为了完成不友好的任务,他们并没有带伊瑞博的友好辅助人才过来。

 

“你们给我等着!” 加西亚军团的兵油子才不傻,他们在绯红虫群中英勇地砍了一会儿残余的黑暗骑士,就累得不行,瞬移出法阵范围逃命去了。

 

兵荒马乱之中,卡特琳娜的血猎还是很尽责地一桌一桌替阿佩普祭司团裁了员。被一剑刺成串儿的还好,有些家伙脖子被砍到一半,也不补刀,脑袋将断不断地悬在颈椎上不住摇晃。黑红的血溅到亚麻桌布上,可惜了盘踞精美的奥斯曼手工挑花。

 

有好事者好像是为了驱散虫群,在钦点到的文职祭司身上烧起了火,凄厉的尖叫,应和着失智的祈祷还是诅咒,将幽暗大厅照得更加亮堂迷蒙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他们甚至没有本能地躲避反抗。席间错差着时间在念同一句箴言,虽然起兴得十分仓促,就算是外行听起来也不怎么妙。

 

“……飞去归来时已近了

新的纪元属于新神......

灾厄降临

吾主将使一众异教徒粉身碎骨......”

 

“别让他们说完!” 密党特使惶然地喊,在此十五秒前,在场仅存的一位欧克拉翰代表先一步在能见度近零的暗室里打开“冥想”。锁定了最后三个高级祭司,拣了相对离他最近的一个,丢了支银餐叉过去,被躲开了,却顺利打断了“满盘皆输,灰飞...... ”后面更加不妙的下文。

 

好极了,他们得纷纷装作不知道预言半路终断的后遗症。希望灾厄不要特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取回了羽毛笔继续速记。[AM2] 

 

血猎总算反应了过来,绕到后面一剑戳透了那个高级祭司的心脏,闪过了一阵不甘,红眼睛中的精光最终还是黯了下去。

 

轻轻一推,赛特最出色的学徒像只破布娃娃一样向前倾倒在桌面上,身先士卒地粉身碎骨了。

 

不一会儿埃德加不紧不慢地扶着维图里亲王从主客席绕出来,一切都结束了。

 

拜得天独厚的体质所赐,就算挑开颈动脉,血族也是没有多少血的。

 

三面墙的旗帜都被染成了诱人的红色。

 

冷兵器保持了它们特有的残酷和优雅。骨翼,长刀和袖剑。密党血猎和黑暗骑士的肢体混迹一处,动作流畅地瞬移,交汇,消解。

 

残缺的尸块不能滞留很久,支持了几秒钟就自行消除了。这大大地降低了行刑者对其成果的满足感。

 

也是代表团成员不敢轻易乱喝异教祭司的血,多少珍惜资源都浪费了。

 

空气中晕染着虫群的焦糊味,和熟悉甜腻的血腥味。

 

阿格纳挥翅又砍翻了一个劳什子垃圾骑士,深吸了一口气,被呛得咳嗽。

 

埃德加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丝绸手帕递了过去,被法定伴侣委婉谢绝了。

 

四世早早用宽袍袖挡住了下半边脸,空余的一只手勾住右肩行礼道别,不及对方回礼,就从容地向身后正在运行的真实门扉退去,倏地一下和传送阵一起不见了。

 

...Ιρις...

两小时十五分前。

 

当然没有落款。这封加急邮件[AM3] 用相当精致的圆体字说了一个言简意赅的话题。

 

小四弃信气笑了,“真是好样的。” 居然被玩儿了。

 

谁能玩儿过他们呢?不行,现在没时间走一遍这个程序,现在月落城还剩下谁?首先可以排除掉奥赛尼尔和子爵,依肯纳顿那个暴力份子也不可能突然间进阶玩儿心理战,就动机推算也大不可能是维图里家的,谁有手段可以伪造记忆……难不成是瓦萨里的瓦萨里?一世感觉他自己都快把他们绕晕了。真是个坏家伙。虽然他们目前不排除把下一个宝贵的预言完全用在诅咒那个家伙身上的兴趣…… 三世你在吗?就在处理。就这个当儿他快速过了一遍代理人候选名单,从好的一面想,他们至少可以再划掉一个比较麻烦的名字。

 

半分钟后,二世才反应过来。所以说,不是以赛亚?

 

“从来就不是以赛亚。” ——还能是谁。突然有了。他大概知道是谁写的了:就是他们在找的人。以此反推,他才反应过来是着了谁的道儿。抓起通讯水晶,开了好几条联线将“撤”的消息簌簌簌发给刚才选好的下线,一世这么想。这样也好,也许(名义上算是)中立党里的相较密党亲王好说话些。至少不用满世界找了。

 

这年头人人都在给自家找替身,这么说混淆视听的估计也有二世一份儿,真是防火防盗防哥哥。他忽然有想把哥哥塞回他们娘亲白骨嶙峋的肚子里回炉重造的冲动。

 

坏消息是我们有麻烦了。二世继续装傻,手上不停地接管了他们的身体,开始向自家亲信报信儿。左右考量下来弃子一大堆,也只能这样了。要不是考虑道这些家伙不好培训替补......我们需要亡灵书使节吗?我们需要亡灵书使节。他不情不愿地让骑士团扥着那一垛垛啃食经费的墙头草也准备撤了。不成就再次转移话题,闷闷地宣布既成事实,好消息是你还有……十分钟。

 

...Ιρις...

两小时十五分钟后。

 

灰尘,更多的灰尘。他们的临时大厅像是一滩吃剩下的石榴。

 

却不乏有些扭曲的,意犹未尽的满足感。

 

一世亲自拿起木柄扫把,低头认真地簌簌扫尽一地灰尘。

 

这就有点儿像约书亚点燃的索多玛,波塞冬炸沉的天鹅船,所以说,死了的都算是该死。

 

毕竟这是“新”主子吩咐的首个差事。

 

他很遗憾他有些幸灾乐祸。其实话不能这么说,他很遗憾他在来得太急的机缘巧合之下,失去了量身定制他们死法的机会。赛特的剩余党羽居然以德了报怨,这不免让他在惊讶之余有些小惊喜。不过说真的,“新的纪元”?这是说月落城的还是中洲的?目前的他们还恋恋不舍地没过完呢,这概念模糊得有些故意啊还是。

 

三世表示他比较担心预兆的主语,他刚刚跨专业发了个大招儿,声音有些恹恹的。

 

他们由衷地希望这个神不是指赛特。

 

好容易回到安全屋里装饰简陋(但不乏品味)的临时寝室,改天又要搬家了。临时最高祭司四世将笔放下,抿了一口红茶,轻声叫到,“把人头给拿过来!”[3]

 

他忠实的胡赛因把早已准备好的小玩具摆在银托盘里端了上来,他把那个冒昧的前追求者保鲜良好、栩栩如生的脑袋捧了起来[AM4] ,放在腿上摸头,继续将名单上被搞定的不良分子一个一个用红墨水划上叉。

 

皮肤倒是软糯极了,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划了半天也不是不爽,新起了一行的“Z”只写了一半,他顿了顿,干脆停笔不写了。怎么办呢?虽然说他们也不是不想好好做个睚眦必报的人,现在从不好动,转眼变成不能动了。海德里希·勒托里亚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那里,他们才不会愚蠢到以为另外一位就是好说话的。

 

另外,算了。

 

他考虑了一下,干脆涂涂抹抹,改写作了Liegen still.[4]

 

老二对此并不怎么爽快,不过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呗,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1] 双方暂时保持了在奥斯曼属埃及的友好合作,鉴于法国-奥斯曼帝国联盟 (1536)。

[2]  C. J. Burckhardt, Richelieu vol. 2 (1947; English edition 1970); in Avner Ben-Zaken, Cross-Cultural Scientific Exchanges in the Eastern Mediterranean, 1560–1660 (2010), p. 209.

[3] 这句话的灵感来源于某些文人对张献忠宴会厅不良表现色彩缤纷的叙述,Janet Chen et al., The Search for Modern China (New York: Norton & Co., 2014), 1.7, p11.

[4] 德语字面意思是“(他们一起)躺着别出声也别动”,有点儿躺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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