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orpiris Schemata 蝎鹫尾图式 第十一章:隔岸的饮宴
第十一章
隔岸的饮宴 Banquets of the Two Shores
主要坐标 勒托里亚中洲府邸,柏林,普鲁士;中原道教联盟分舵,清国东海岸,1750s.
Laetoria’s Mittleland Estate, Berlin, Prussia; Mansion of Middlearth Taoist Council, East Coast of Qing Dynasty, 1750s.
...Ιρις...
中洲时间下午,勒托里亚在柏林近郊的庄园中中土事物办公室秘书,在中洲被称为外交部长的小苔丝先生正焦头烂额,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多方筹划了已久的晚宴。
“愣着什么也解决不了,孩子们都给我快快动起来!”眼尖地揪出走廊里哼着费尔南德的流行小调《米迦勒的尾巴》“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遇到对的人,天主在上,情人在下,高不胜寒如此寂寞喔噢……”的见习生那叠好的餐巾敲脑袋敲打,自从密党的杂志花花血族在黄昏之城哥布林的技术支持下添加了音频功能,这些并不优雅的小调就像重感冒一样在月落城与中洲传开,真是唱什么不好。
提香想到亲王借故访问到魔界做无关紧要的访问临阵脱逃现在都联系不上,简直快要哀叹出来。在好容易谈判了数月,前前后后送了玛蒂尔达与真木原让他“被贡献”出来的魏晋私藏水墨画作,终于打通关节,诚挚邀请到目前支那王室负责幕后见不得人事务的多罗贝勒漂洋过海过来谈生意。结果现在这么着儿?自家议长人影子都不见一个,这简直不是外交丑闻,说是大难临头都不过分。
最最要命的也并不是需要找个和爱新觉罗·弘明[1]一样大的猫儿与会以示尊重,而是汉文满文娴熟的海德里希亲王是定下的主、要、谈、判、人,靠他半吊子的汉文别说要跳过维图里死守的东印度地区打通远东的军火市场,连火枪大炮什么的都发音不准。
华国本身就是一艘破旧的大船,她一直以来没有成功海难大概是因为有幸遇见了极为谨慎的船长。一旦遇上个头晕脑胀搞不清状况的家伙,这艘破船随时就会没底。清国根本就没有现代军事工业,粗略算下来差了普鲁士或者英法三四个世纪不止。[2]
不过就因为这样的情况,以及她有高效独裁,办事迅速排除万难的行政机构,还有卖他们武器更好的时机吗?不,应该说有有生意不做的理由吗?
然后这些愚蠢的小屁孩儿还在这儿游手好闲地添乱,“你确定吗?”在侍者,反季节的花团锦簇的宴会桌与中土事物办公室手忙脚乱的诸多职员与初出茅庐的幼崽实习生之间,提香从首席乐团指挥官的派头变回了暴躁不满的厨师长,他将座位单优雅而夸张地摔在主座前的Meissen china花鸟纹前菜盘里,“除非生存需要,永远别把鹰和鸽子安排在同,一,个,餐,桌,上!渣渣!”把新党党首阿德莱德放在普鲁士军部的副部旁边是指望两人亲切会谈还是怎么,提香基本已经可以联想到那个社交雷区的尴尬场景了。相信他,这并不美妙。
“呃……阁下,谁是鹰,谁是鸽子?”实习生颤颤巍巍地问。
“自己决定!”提香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第无数次生无可恋地歇斯底里,“约德尔,对吗?”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我记住你了。”
低头在餐盘里又大致研究了一下座位安排,他掏出口袋里永远装着的那支路西法之吻复线骗钱周边的得力金笔在阿德莱德和主客上画了个双箭头,将贝勒互换到了凯恩副部旁边。这种情况下还是可以很灵活地处理的,微妙的人员关系远比普鲁士礼仪重要,再说了反正用的是长方桌。
虽然早就把一看就是与清国就算是尼布楚之后关系也颇为微妙的沙俄人士,军部副部长约瑟夫从宾客名单中划了下去,这也意味着三个小时后,假如那个亲王带的翻译不够格的话三方面临着最原始的沟通障碍:语言不通。何况他完全无法确定私人控制着数个港口的瓦萨里公爵特派是否将汉语也收进了他们华丽丽的裤腰带里。
他朝着他男女不明的得力副手哼哼唧唧,“要是你不是和国人,就可以顶上了。”本来要不是远东东海岸闹得那么僵,直接从族里日本的点儿把货运过去多省事儿。
月夫人斜斜依在靠墙的镀银贵妃塌上吞吐云雾,笑道,“怎们能这么说呢,你看我怎么样?”
如果期待谈判破裂的话,提香神经质地咯咯地笑,“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后者无所谓地偏了偏头,继续朱唇一动吸了口蓝罂粟粉末。
“看来不如传讯给内务部长?或者幽都苏先生?”真木原将镂金烟枪放下提出建议。
“我看不成,尼古拉维奇不也是个毛子,而苏先生,我们可敬的亲王认识苏先生,我们可不。”提香摸着自己刚刚从瓦萨里那边美过容幻化出来的潇洒小胡子逐个考虑,“等一下……”
“希望您不是在亲王妃出走的情况下做出了我所想的打算。”为了避嫌好容易换上裁剪修身的兰服[3]的外交官浅浅白了提香一眼,卸了平日的脂粉依然风姿万千。提香想到了夫人的入幕之宾海德里希那张脸,威廉姆大公那些手段,将浮动的小心肝收了回去,美人如画,可惜不是他的。
不过自带的日常性礼节调情还是要得的。
“可能行,我的小可爱们说亲王殿下已经回来了,虽然脾气不好,但事情能再坏吗?”秘书长掏出足金怀表,两个半小时。虽然忌惮于事后成为亲王的撒气桶,提香脑海中现在浮现的只是要命的汉文,希拉,汉文……这样重复。
他招呼了那个倒霉的实习生取了张新的请柬,又召唤来绝对在厨房偷吃的自家传讯蝙蝠,咬着金笔头想了想,在背后用草书写道,“远东大洋危在旦夕,盼救场如救火。”[4] 最后拿办公戒指蘸了桌上从林谷精灵族进口的新鲜草莓酱按了个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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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七点半整,最后检查了一遍室内种种人员配置,这帮加了一整个白天班的中外办血族们终于暂时松了一口气,提香看了看墙边的座钟,又如临大敌地严阵以待。
“啊,爱新觉罗亲王大驾光临,真是让小舍蓬荜生辉啊。”来了,提香迎上去做了个揖,说着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半吊子汉文欢迎贵宾。作为一个专业的外交人士,他首先接触的并不是“我爱你”或者“他妈的”,而是表面上听着有意思,实则狗屁不通的客套话。
“不敢不敢,感谢议长的邀请。”明显对方也是这样想的,还算不支离破碎的德语回应。提香暗暗吐槽,估计也就这句了。
宾客主人们陆陆续续地到达,虚情假意地客套和入座。提香每次看到那些摆盘精致,卖相绝佳的佳肴都不禁暗自自恋地佩服自己,拜魔党不避世的作风所赐,为了谈单子,条约,或者经典的官商勾结勒托里亚常常发现自己需要与中洲共进酒席宴会。你说什么?血族不吃饭?这个完全不是问题,自从引进了密党颇具创意的格维克诺维奇族发明的“草莓”布丁,“二成儿熟”肉排等等。而今天准备的外宾接受性比较强的红酒汁菲力牛排,不要想歪,就算是血族的份儿原料也是新鲜血液兑在事先抽干的小牛肉中,酒也只是酒而已。不像格维克诺维奇的不拘一格,勒托里亚是文明开化的血族。
中外办的前厨师长们发挥了无限的潜能,呕心沥血地制造黑暗料理。只为让主客同席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到微醺的佳境,当然,也是考量潜在合作伙伴胆识与决心的上佳时机。另一方面话说回来,比起严阵以待的正式谈判,酒到三巡人放松下来,什么话都相对好说。
可惜我们的玛蒂尔达在出差,不然还可以让远方来客尝到贵族女主人兵不见刃的高超手段。
提香只管保持假笑,插科打诨地静观事态发展,当弗拉德大公的副手,海德里希转族的表妹埃德安娜, 穿着不带鲸鱼骨的宝石蓝Robe à la Français[5], 红唇流利地蹦出一口京城口音的汉语时,他就明白自己多虑了。
不过目前希拉II客串的主人形象相当不错,从外袍换了件得体的礼服。虽然还是反潮流的黑色,愣是将一个避之不得的疯子换了个壳,给人预期的那种沉稳的雍容华贵相,换脸如瓦萨里一样换得像是浑然天成。问候祝酒间,主客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提香又天马行空地想到,他爱死了不用喝个茶都要带假发的日子。
这是说,如果忽略了一身大袖袍的客人看斜对角月夫人的眼神的话。似乎估计失败,长期邻里间的国仇家恨还不如夫人的桃花眼顶用。亲王明显是误会了什么,有脑补了更多的什么。酒过三巡,真木原将衬衫上面的两个纽扣轻轻解开,而来宾直勾勾的眼神就感觉像是没见过脖子似的。
不过明面上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提香心不在焉地听到年轻的翻译笑着在凯恩副部他耳边用德语说了什么轻浮的闲言碎语。可惜他手下没有什么适合这种场面的美人儿,只得先让真木原继续身居多职了。在心中打了一个今后找机会招募远东见习生的腹稿,又看着相谈和谐的两人,秘书长咂了咂嘴。假如真木真的在乎那些工资的话,应该大大的多发奖金。
“如果贝勒有意,我想凯恩副部很愿意次日邀请您参观本地的军事演习。”希拉叉起了夹心“草莓味”小西红柿略作端详。
“我想我们对贵国的货品质量有着足够的了解。”鄂罗斯东部军中用的就是这些型号。
“那句话怎么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字面意义上的。”提香云里雾里地听着亲王抖书包,埃德安娜小姐凉凉地翻译了一遍,得到众人心领神会的点头。
现实一次次教育过提香细节决定成败,走神是致命的。在他突然发现中国亲王席上的主菜闻起来味道不对,反应过来约德尔排座位出错换回来之后没有通知供宴部的厨房的时候,客人已经娴熟地拿起刀叉开始切那块该死的带血牛排了。
是叫停还是不叫停错已经犯下怎么着都是个死天哪实习生你给小爷我等着……在秘书长内心百般挣扎的当儿,贝勒已经将一块儿叉到嘴边之时,他目光斜视到希拉在桌下摆了摆手示意不作为。
“火候刚好,西洋菜色果然独具一格。”是啊,不管怎么样你都会交口称赞,外长有气无力地想。陪客阿德莱德轻咳一声抱歉,正好掩护了一旁取出手帕遮掩的埃德安娜。
希拉II欣然地笑而不语。
在对饮三四杯之后,谈判循序渐进。让提香感到意外的是亲王并没有像他一般行事一样步步紧逼,分文不让地和对方抢百分比,反而得让且让的看起来挺好说话,至少提香四分五裂的汉文听起来是这样。
“关税不是问题,”中国亲王笑了笑,一边继续切着牛排,“我们想问的是,贵方特派官员的食宿问题如何解决。”
“这个阁下不需要过于担心,”希拉放下酒杯,“我们自带职员。”对方微妙地心领神会地一笑,“倒是可以回到税率的问题上,贝勒怎么看。”
在展现为难,反复踢皮球周旋后因为火枪不好上手推广,清国最后还是委派了图纸改良后的火銃,而新型的炮管则谈下来先运送样品试用。双方暂时同意在清国收取比标准外贸偏低的国内商行税率外加十一,附送勒托里亚为王室亲兵的配备,副部手下的军工厂拿到了单子与抽成,瓦萨里成功顺便打通了一些自家东印度洋与日本海一带港口的关节。
可惜费德里克意不在此,有时候提香感觉家族们和他们中洲领地的各国有种不健康的寄生关系。布兰登堡-普鲁士的主战场在黄金海岸,远东不比阿尔金,威达等日进斗金的殖民地,而北美的地盘儿三十年前也还给了丹麦西印度公司,没有普鲁士中洲的线儿长久生意没那么好做,还是在乔治们开着破船气势汹汹搞他的“海外贸易”前先赚上一笔。
基本落实了主要条约,希拉在半放手地让真木与埃德安娜谈细节的时候闲闲地插了一句,让贝勒联系户部在与密党未来做本类生意的时候使用常规关税。那清国亲王大略地考虑了一下,想来觉得无伤大雅便点头了,让正在奋笔疾书的书记添加到正在草拟中越来越厚的条款中。
初步谈判暂时敲定,与会众人很大程度上各自心满意足,提香甚至眼见着希拉拿下了魔党在清国行走游历的皇家通行证。虽然早已知晓亲王并不是光凭靠周期性的大清洗将勒托里亚搞到这一步的,这依然证明了,年龄与资历成正比,姜还是老的辣。希拉在意那些倒买倒卖军火的小钱吗?当然不,而他在一大片烟雾中轻轻松松就拿下了最要命的一条,将英属维图里和法属费尔南德以较高的关税在相当一段时间阻挡在远东一块儿馅饼之外。
接下来就是小家伙们一条一条落实完善的活计了,中外办还是有许多要学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用一个吻定约。[6] 还好他不像月夫人那个做派,晚上还要继续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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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亚的另一边,远东港口。
在这个商贸繁荣的时代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然而任何地点的码头都逃不脱脏乱差的诅咒,行商脚夫零零散散地熟练忙着他们平常忙着的活计,时而好奇地大量着海平线上平稳驶来的异国涂漆三桅帆船。也就是片刻那商船徐徐靠岸,四五位旅者打著深色鲸骨伞款款而下。簇拥在中间,却与随从者保持著一定距离的年轻洋人身著飘逸的青色丝绸长袍,暗金色的长髮在耳后鬆散地打著一个活结,脸上挂著几乎可以被称为温婉的笑意。他自己打著伞,金髮异瞳,却愣是透出一派君子如玉的气息。
而码头的另一端,一叶很传统的客舟也靠了岸,数位身著道袍,罕见地并未梳著清王朝法定发型的看不出年龄的青年中年人陆陆续续飘然纵上码头。
中原道教联盟对于这些不记录在册的海外鬼怪,因为内部对处理态度的分裂,一直模棱两可暧昧不明。一方面,原则上修道之人对于这些吸血妖魔大概应该见之杀之,以自诩名门正派的道馆武当紫阳一类为首。另一方面,除去那些不甚在意的修仙门派不提,在清庭对这个在江南蜀中一带影响颇大的势力不断明中暗地打压排挤,考虑到最后都是权衡和生意。
奉行清修,顺便垄断江南白茶产业,道修俊杰们飘飘欲仙,百里高空依然保暖耐磨的道服的逍遥派代表,本代大弟子李青知道此次联盟长老安排的会面本身就是一种妥协。在外敌内虏中抉择,还是将远水化敌为友。解决内乱是优先,假如不是唯一的选择。
本次会面的牵线人,算是联盟中说得上话的蜀山周长老上前与对面中间的年轻洋人互相微微鞠了一躬权当行礼。
“周长老,上次见面的时候大概还是成祖初年。” 来客笑道,口音不确定但流利清澈的汉话。
“不敢当,还是唤崇礼就好。春秋迭代,不似当年啦。——梅公子这边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青与众年轻俊杰沉默地看著那人将伞收好,搭好搭扣交给随从,又示意众人跟上客船。假如李青没有会错意,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会向仆从认真道谢的主子。
而那帮陪客好像也身份参差不齐,甚至其中有个胡人女子。西洋人谈生意还要把女人也带来吗?虽然中原也有女侠一类的潇洒人物,但那个姑娘虽然也穿了件类似汉人外袍的金绿纽丝拖地裙装,然而两隻雪白小臂与……玉兔都露出来了,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似乎察觉了李青的打量,胡女不介意地回眸一笑,靠向一旁的随从悄语了什么。
在泊舟的临时小桌前,客人一边双手捧著白瓷茶杯凑到饱满的唇边闭眼细细闻赏品味,一边听著道教联盟的副总管报备著行程。而周围几个明显是人类洋人与吸血妖魔——唉,合乎礼节的说法是血族——的古怪又和谐的组合似乎也能听懂。
“逍遥门李青李少侠,” 周长老将他拉过来介绍,“这位是梅瑞狄斯 乔万尼亲王。”
李青不确定是说久仰久仰好还是什麽其他通用见面语,好像察觉了青年的犹豫,名号沉长先生不动声色地说,“李少侠称呼我在中原游历时取的㲊思就好,也大概算是入乡随俗了。”蜀山长老又介绍了其他几个内定的下一代接班人,俊杰们仙风道骨地阿谀奉承的当儿,副盟主不屑地对这帮丑态百出的小辈发出一声轻哼。
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李青不由感叹,连他们这帮修道人士也不可免俗。道联对本次堪称大胆的计划意见分裂得厉害,总坛上什么正邪之分,什么国仇家恨,民族大义都扯了出来,不能再乱七八糟乌烟瘴气。于是除了必须出现的联盟人士,多数来试水的都是亦正亦邪的。与他们这样不拘形式的修仙门派,亦或者像莫长老这样宗派道馆里特立独行的中路人士。
“希勒伯恩,请帮忙呈上来。”亲王身后尖耳朵的随侍从疑似是什么法宝的包裹中取出几卷看画轴就知道年代久远的竹简与卷轴着递上,看着他也不会说什么,身旁的胡女接话道,“各位道长少侠们远道而来,如此叨扰了,族中收藏的小小心意,权当是给各位少侠的见面礼。”
虽然心知各位道长少侠们内心暗自搓手以待,周长老结果一卷小心在席上展开瞄了一眼就道,“哎呀梅公子,这个收不得。”
“都是乱世时收来的,我们认为它们应该回到本来的地方,” 梅公子顺着话说,“有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个临时保管人。” 公子少侠们暗自连连点头,真是虚伪而谦逊地让人相当舒服。
然后早就心痒难耐的众人当然百般推脱后愉快地应许下来,在李青欣然捷足先登了张唐末的古卷后,风流倜傥的浣花公子在桌下用还是逍遥派制造的短靴狠狠踩了他一脚。
主客从支流周旋到上游,按照武当管事儿出名的“内务总管”宣琴道长友情协助安排的行程,众人浩浩荡荡地下船前往道联名下的商业街参访。因为不是官家,就算身为总掌柜的也没法儿清场而被友善不友善,好奇的骇然的目光反复参观。在路人市民瞥向来客时,客人也在兴致盎然地打量赏玩着这些他们已经审美疲劳,看做平常的青石板路,砖瓦堆积而成的低矮亭台楼阁。
好像是出于礼节,客人们纷纷选择了使用不甚流利的汉话交流,经过江浙水乡城中纷繁的水路与小舟,梅先生身旁一名身材高大的洋人睁大了棕红色眼睛,惊叹地像个孩子,“亲王,这看起来好像威尼斯!”
“费舍尔,不觉中又透露了你溜到教廷背后偷闲了。”亲王略带宠溺地说,“水乡的质感始终不尽相同。”
“那是,呃……有个秋千?”
“咱家说各有千秋。”李少侠捂额忍不住插了一句,口语需要提高的小哥连连点头受教。
走马观花地看过了茶室瓷器行,甚至让口味独特的客人们尝了尝远东“解中生金,生银,砒霜诸毒”的特色小吃“鸭羽。”虽然与筷子百般挣扎,血族们对此赞不绝口地请店家帮忙抄下了食谱。[7]
看样子道联是下了大工夫,紫阳宫的浮华道长甚至将客人请到了自家的道观中不提。虽然是不情不愿,估计快要让三清神陨后再次从虚无之境气活过来。不过自家仙君管不管别家妖魔还是个另当别论的问题。
李青颇为惊奇地发现梅先生可以在介绍一遍之后准确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然而就他观察这并非是什么异国妖术之流,有些人先天就自带如沐春风的气场。梅先生虽然高鼻深目,金发红眼,却并不给人一种侵略感,反而让人很舒服。
配客人参观视察的行程暂时告一段落,两三炷香的时间终于走到道教联盟的第二分舵府上,正当众人从中庭穿过,李青一看气势汹汹奔来的家伙心叫不好要遭。
就连苟不言笑的副盟主也皱紧白眉,道联盘踞一方,欺软怕硬让人奈何不得的吉祥物大白狐狸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这个瞬间众人纷纷暗骂道谁把狐狸放出来了。
“小合!”他惊恐地看着梅先生笑着跑上前去很少女感地一把抱住了那只横行霸道的狐仙大人,那平常连毛都不让碰一根的刁兽居然乖乖窝在美人怀中,看起来享受其中。血族挠抓着大白狐狸的颈毛亲密地低语了什么,舒服得那只老畜生眯起了眼睛咕噜咕噜叫。
...Ιρις...
到了府上,俊杰们知道接下来是交给长辈的时间,纷纷开始和副官陪客们搭起关系来。一帮少侠道长兴致盎然地注视着胡女抽出伞柄中的软剑与天水谷派来的浣花公子单凭招式切磋,居然能跟得上以轻功著称的少谷主他贤弟,双方都很克制地导向大同平局,承让承让佩服佩服。
李青旁听着空地几丈开外的对话,梅公子抱着狐狸发出叹息,“维持不变的约莫只有这些苍翠了。”风吹动纤细韧性的枝干,带落几片竹叶,客人把带到狐狸头上的一片绿拾捡出来。
“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也罢是知分无常。”
“时不可止,盈亏无常,虽说枯荣参半,秋寒时十之八九,”,那人呢喃,也不知是在开解自己,“终始无故,不如自化。”[8]
两人相视而笑。
在李青继续专注于看得开心,为老不尊,天真无修饰地轻啸着“贫道也来会会姑娘”抽出琴中剑的武当派莫师叔,年纪一把了也不怕别人误会意味不纯。两人动作越来越快,在道长轻灵如雁的梯云纵与连决剑法,与胡女角度刁钻诡谲的招式,快节奏的见招拆招中李青不觉看得出神,从而错过了主客间的低语。
梅瑞迪斯顺着狐狸毛轻声问,“还没有决定好?”上个时代见面的时候修真者的火候连他都感觉的到已经到了,都是对中洲有羁绊的人。
崇礼苦笑,“还升什么啊,如今专心带小辈了。”都什么时候了,天庭仙境都成了虚幻泡影,飞升了又能去哪儿呢,到幽都去和遗老遗少们赏花品茶吗。
“再说了,拜广陵仙君托付还要照料这个祸害,”与故人闲谈感觉自己再次年轻起来的长老试图去将狐仙大人接过来,结果被白了一眼轻巧挣脱。苏合“嗖”地一声向林间深处窜得没影儿了。
梅公子做无辜望天状,换来长老轻咳了一声,“不说这些了,也该继续任俗务缠身咯。”一道一魔一前一后地回到了空地人群聚集处。
此时一片惊叹叫好中,比武渐入佳境的两人已经使出全力了,青红的剑影纷繁映在眼前,梅瑞迪斯微眯着眼心绪不明,面目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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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先前那个小子,目前她的比剑手大概意在切磋比试。玛蒂尔达不甚在意地将下腰避过剑锋,在空隙中向后瞬移将无限碍事的长裙齐腰撕下,整理成了马裤与“衬衫”的骑装打扮。余光看到众青年道士纷纷转头掩目避嫌,心中失笑清国男人的迂腐程度不下自己将女人看成衣服的老家,一个用香料,长刀和马蹄建立的沙城——至少自家还容忍女性刺客。
然而她的对手并没有被这些影响,朗声清啸着继续攻上,工作游历经验丰富如她,还是总能在中洲世界尽头找到很多奇人异术的惊喜。这个道士居然跟得上她的速度,不过看他的招式应该是以自保与道士们最爱干的降妖,而并非杀人为主的。
“铮”地一声,琴中剑与软件相撞,被后者缠上,两人在余震中纷纷后退几步。看也差不多了,玛蒂尔达行了个击剑礼,将相当满足的洁尼薇尔收回伞中说,“清国的道士,我发现你很有意思。”看看客们的反应她好像不巧撞上了哪个双关语,距离上一次来远东时间太长了,汉话还是生疏起来。
“贫道更愿意被喊作汉人,”那青衣道士也收回短剑拱手回礼,学着她的说法,“海外的姑娘,我也发现你很有意思。”
无论阅历年龄,任哪个女人被叫年轻都不免感到满意与窃喜。看到周围观众惨不忍睹,深深引以为耻的眼神,玛蒂尔达决定雪上加霜一下,“有空欢迎到欧洲来,你会发现法兰西有很多姑娘也会发现你很有意思。”这时随侍副官外加零食的黑尔取出微微发光的通讯水晶球示意,她等的消息大概来了。
“我知道了,帮我祝贺要不是被亲王殿救场会死得很惨的秘书长,”每次试图理解军部情报处那帮人为了保密研发的代码都像破解密码一样费时费事,总有一天问题会出在线人及时获得了消息,军情处却传递不及时的惨剧上,“对,传达原话就好。”
如此这般,道教联盟关于乔万尼不与清国政府生意往来的要求就无伤大雅了, 按照约书亚那个海外市场专家的话来说,提前串联好的分散投资才是硬道理。
“梅瑞迪斯阁下,谈成了。”她将水晶球按下挂断,言简意赅地上前向乔万尼亲王说,因为心情还比较轻快使用了英语。不说将卡玛利亚暂时阻隔在远东外的主要成就,至少族内军部与中外办这十年的法国进口香槟钱被解决了。
...Ιρις...
旁晚时分,会客室中。大人们开了三坛天水谷私藏的桃花酿,只字不提正事儿,打着机锋吹着牛,其乐融融。
“大致没有问题,”周崇礼与副盟主人手一份,一目十行地扫过上的一条条措辞严谨的条款,长老大了个哈哈,“能坐下来谈的都不是问题。”
“希望此后的来客也能践行亲王的诚意。”几方敲定了大致款项,浮崋道长将道联的方圆印盖在末尾时结语。
“我族多是职业的生意人。”梅先生淡笑着取过下属递上的蜡印,用家族纹饰的戒指定约。生意人懂得细水长流的往来交易。
“他们不谈吗?” 送走了客人,李青惊讶地问,得到了旁边征用了私家竹林调音抚琴的莫大长老的友情应答,“嘿嘿,来之前就谈完了。”李少侠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1] 康熙小十四的次子,时年45岁。
[2] 出自1793年英国的使臣乔治·马格尔访问后向英国议会的报告。
[3] 因为18世纪早期的西洋礼服是从荷兰传到日本的,故称兰服。
[4] “Chinese money in danger, save the stage.”
[5] Sack-back gown, 一种前开襟,背部并不收束的在18世纪中期逐渐正式化的礼服裙装。
[6] To seal the deal with a kiss.
[7] 《本草便读》,鸭血。
[8] 庄子·秋水中河伯与海神之间的机锋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