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orpiris Schemata 蝎鹫尾图式 第六章:止息之水
第六章
止息之水 By Still Water[1]
坐标 维泰博省,拉齐奥,教皇国, 1744.
Province of Viterbo, Lazio, the Papal States. 1744.
建议配乐:Two Towers, in Gowan Ring.
...Ιρις...
时间中,隐藏着敌人与朋友与铁针。
有些回忆,人们很晚才会刻意回想起来。时间过去了数年,直到被拖进代表终结的昏暗房间,才突然再次听到昔日的对话与远方的水声。
秋日,桑德兰在克里特侯爵准备将幼子送进军校之前,叛逃一样与母亲合谋,通过叔父主教阁下联系了一所神学院。他领取了高领黑色长袍,长裤与十字架。
当然,还有叔父事先就遗憾告知的几乎折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人世就触及圣光的教士终将距离圣彼得的门比他人近一点,圣力的过度使用不可避免地提前消耗精神力,透支相对脆弱的躯壳。侯爵只是在他离行前将他叫到了书房,在沉默中分别喝完了烈酒和茶,最后当着他的面冷冷合上了书房门。
神学院设在拉齐奥省北部的偏远山丘上。那是一群丝毫不起眼的暗米色建筑,从钟楼上可以眺望到远方Civita Castellana 的老城区,昵称为“旧砖房”的教堂屋顶。在拱劵式的素米色回廊上,在教室里,在餐厅里,在宽敞得反常的双人寝室里,一切全然有条不紊。好像这里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终于使现实生活中的混乱,奢侈与懒怠排除在外的地方。清晨随钟声被喊醒,早祷完毕吃朴素却补充圣力的营养餐,神学理论课初期历史圣力理论圣力实践剑术课晚祷自由时间——咳,翘掉自由时间偷偷溜到顶楼的图书室,就是这样。
他曾经的挚友睡在他旁边靠窗的木床上。他们相识的时候全都十几岁。
“里尔克。”
“里尔克......什么?”桑德兰抬眼轻声询问舍友的姓氏。
“只是里尔克。”我很抱歉,他在心中说。这在当时那个时代有着特定的意义[2]。而里尔克似乎也理解地抿嘴甩了甩手,好像在赶走什么讨厌的东西。
里尔克身材高大,且并非桑德兰的纤瘦偏消瘦,而像某种非常古老人种的后裔。他反应出乎比例得快,有些时候甚至显得唐突。桑德兰有些时候甚至觉得在两人同处一室时,勤奋如自己却被反衬得慵懒。也许里尔克并非完全像人形高压蒸汽机一样做工,只是有意识得控制着节奏。他很少笑。平时少言寡语,却将什么都收在眼底,周密细心得让人抓狂。
从一同寄宿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像母亲子宫里的一堆异卵双胞胎,这与过去年轻人习惯的那样,当第一次想从世上独占一个人的身体与心灵的时候那种滋生的扭曲而荒诞的激情不同,有时候两个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巧合便理所当然地走在一起。他们全然不同,可是在某一个瞬间两人忽然同时默契地感受到,他们一样。然而这就是友谊的全部含义。他们之间的友谊是那么严肃而沉静,同时也包括了一种莫名的负罪感——一个人不可能毫无负担地将另一个人从他人,从外在世界的手中毫无代价地夺过来。
神学院中的小羔羊们对两人的友谊并没有嘲讽太久,大家很快就习以为常了,仿佛这是个自然现象。甚至在小公子朱利亚诺的不正当带领下,在提到两人时已经将他们两人的名字合二为一,成为“克里特两口子”。但是在他俩的关系里存有着某种柔情,严肃和悲剧性,人们在潜意识中绝望地渴望获取这种关系。在学校中,男孩们不是逃避于出身的傲慢,学业,修习圣力与将过剩的激情投入于剑术与肃清异端之中 (例如被里尔克嘲笑为四肢发达“勇敢”的见习圣骑士胡安), 深藏于玩世不恭之下的压抑(例如切斯特),就是沉溺于过早的放荡,早熟,迷茫而无病呻吟的爱情(比如“胡安夫人朱莉安娜[3]”)。而桑德兰将里尔克拉入了充满灰尘的图书室,将学院时光挥霍在了拉丁文圣诗,封存的咒文与一遍又一遍的恢复如初与光羽术之间,确切地说,是桑德兰背诵圣诗与好友恹恹地“恢复如初”以及“光羽术”之间。
“从审判术,神圣传召,恢复如初纯白之盾光明守护初级治愈术中级治愈术高级治愈术,以及教会法……唉….“ 望着被一板一眼堆积到天花板的咒文与理论著作们,桑德兰双手抱头毫不优雅地摊在了书桌前, ”Elicere, 召唤一只拉斐尔大人来为我填写天界简史拯救世人罢…”
“顺便也给我召唤一只,”隔了一座书架缩在木椅上捧着流行骑士小说,嘴里叼着周日顺来的零嘴儿圣饼的切斯特君含混不清地说。
“以何种方式肃清黑巫师?”惨不忍睹地摇了摇头,里尔克又以平板的声音按着几乎三帕尔米[4]高的《宗信理部编年史》提问。
“黑巫师还是亡灵法师呢?黑巫师为火刑,亡灵法师和幻术师……肃清后烧掉躯壳?”桑德兰轻咬着手中的羽毛笔。
他的朋友微微点了点头,“出自?”
“Exodus 22:18, John 4:1? 嗯…行邪术的女人,不可容她存活?”
“体能迅捷的男巫呢?”真是恶劣的幽默。
“……”
里尔克倏地从扩口袖中亮出一支暗灰色发蓝的锋利匕首,“期待活的久一点的外勤教士绝对不可仅仅依赖圣力那么简单。”半晌,他又瞥了准神父单瘦的双肩,“至于你?歇歇吧。”
他们生活在一种有着数百年实践经验的精英神学院体制之中。每天早晨,桑德兰清晰而虔诚地朗声诵读着早祷词,他的好友敷衍地动动嘴皮默念,里尔克天生是个骑马好手,桑德兰则需要手忙脚乱地拼命挣扎着不从马上跌下来。桑德兰以十二分精力集中才能将高级圣光术达到完美,里尔克则非常轻松。桑德兰在集体中彬彬有礼,温柔而有原则的做派行事得体,里尔克则显得刻板、固执、沉默寡言。一般情况下在技不如人时,一个温婉和煦的竞争者总比一个眼高于顶的对手讨人喜欢。
...Ιρις...
这样古怪的联系一直持续到这届的神父与圣骑士们的见习期与之后。除去少数狂热的青年与肃清爱好者,多数准大主教与准“阁下”们多为为了罗马不言明的规定,穿上红衣前的所谓“实习期”而短暂栖息在信理部审判所挂名的圣骑士团与牧师团名下继续着与异端法师协会、巫师团零联盟、弗莱亚、杰林尼克等家族[5]的长达数世纪的斗争。小神父与见习骑士们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迅速成长起来,在他沉浸于消除邪恶的正义感与同审判所蜜月期的兴奋,从书记,执事,到冕下41年上位后任命的布兰登堡枢机执事,直到最终跳板一样升到司铎与Congregatio pro doctrina fidei的副秘书长。[6]与此同时,切斯特被所谓的家族使命拖拽着为了继续向上爬而被兴奋之时,里尔克也愈加沉默。
但是里尔克有一处避难所,那里连朋友也无法进入。神学院的阁楼——仿佛那是一个隐秘得无人可及的藏身地。桑德兰有时感到怀疑,在他看来,虽然元素魔法并没有从严格意义上被定义为禁忌的黑巫术,但是火法术并非一种毫无危险的爱好。然而,正如里尔克对于桑德兰在城中悄悄订阅新派学者们的论文的沉默,桑德兰也默契地回避了友人查阅略微过线的法术的问题。
“Exutio-incendium?”桑德兰从友人身后瞄过来不确认地读到,手中升起了一个羸弱的小火团,鹅黄色毫无杀伤力地、在挣扎翻滚了片刻后噗地一声灭了。事实证明这样温吞水的性格实施火魔法果然验证了“性格决定法系”的理论。
同时也被友人鄙视了。“Exutio-incendium.”里尔克手中的火球展开了从红得发蓝到红得发黑的渐变过程,灼烧且持久不熄。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冒犯,只是,里尔克,这般的火球术似乎有暗系元素涵盖在里面!”桑德兰快速绕到对面指尖擦过咒文录的边页,上扬音略微有些发颤,“假如圣力理论曲解了光系元素呢?假如,光系法术仅仅是诸多元素中的一种,光系天赋也仅仅法术天赋的一种呢?我们需要更多的考据论证……”
里尔克忽然站起身将食指按在友人的双唇间切断了他几近反动的言论。不想被当成异端的话,“假设失败。”
“Elicere-archangelus!” 身着见习牧师黑袍的少年冷冷地宣读,闪过一道光后身侧缓缓升起四翼·平时召唤一般出现在身前的·能天使持剑的轮廓格挡住了面前圣骑士角度刁钻的直刺。神圣传召的圣灵却并没有消失,锋芒毕露,充满攻击性,甚至于毫不神圣地将剑刃延伸,准确地停滞在对方的咽喉前,“还是下次罢。”里尔克不屑地随手抹了抹圣力透支后嘴角的血迹,刀剑声戛然而止。夕阳将一束薄薄的光投在翼楼的窗上,灰白的浮尘在光柱中漂浮,不知通向何处。
“并非出于私交,里尔克一直是我们中顶尖的一员,若望枢机主教克里特阁下。”桑德兰将视线从窗外转回来微笑。他的叔父身体稍稍前倾,聚精会神地盯着新任主教的朋友,略微粗大的手指在窗台上敲动着。
“里尔克大概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牧师。”
“可以询问一下原因么?”但桑德兰明白,赫尔伯特叔叔说的没错。枢机主教耸了耸肩,盯着眼前的非正式比试场。他用一种反常于一般性圆滑的独特的平静与优越的语调说,
“因为他是一个另类。”
当桑德兰终于理解了这句话时,赫尔伯特已经升到了主教级枢机,而他也已经降回了本堂执事。
...Ιρις...
学生时代自相矛盾的圣洁与浪漫主义的对于黑暗物种与黑巫师的对抗,不出乎意料的,如同所有少年时期被理想化、浪漫化与抽象化的遐想一样在现实面前渐渐像从书桌滚落的劣质水晶镇纸一样以不可察觉的速度迸裂出一缕缕裂痕。
时代错乱。当黑巫师们稀稀落落延续着中世纪的荒唐传统将边远村落城镇的年轻女性施法拖到马上带回据点繁衍后代,进行常例的烧杀掳掠时;信理部也沿袭着往日的旧习追踪着他们的行迹到congrega烧杀掳掠回来。[7]
当一切都已经平息,还未燃尽的火堆处传来呲呲的炸裂声,不同于桑德兰每当行刑完毕后尽量的远离,徒劳地试图逃开那种令人窒息的气息,里尔克往往木然地直接在一片焦土枯枝前,或是站立或是坐下休息,一脸万年不变的冷淡。
桑德兰将临时从骑士团征用的温顺浅栗色母马牵过来,望着被烧毁的村庄以及接着被烧毁的异教徒纵火者们,车马的残骸出神。
“为了圣洁[8],哈。”
“为了圣洁。”年轻的神父闭上双眼有些干硬地回答。
“为了该#死#的圣洁。”弱者与异类都无权存活在他的“荣光”之下。里尔克将火堆旁的半件幼年巫师学徒的黑袍徒手丢入火堆中看着它渐渐被点燃。
“抱歉?”
“没什么。” 里尔克在阴暗的天空下无聊地望向遥远的彼岸,仿佛在这荒凉的野地中存在着一种令人伤心,心痛的东西。
“二十三…二十四…”桑德兰不大自然地避开话题,在一旁轻声数着收集到的黑巫师们被折断的短法杖,“不对,数量和克莱德传来的消息不符合。”难道是罗马情报交易市场的信息出了问题?当审判所分支赶到此地的时候,明显当地的集会已经撤退了,余下的都是殿后的中阶低阶巫师,被集会抛弃的被认定的弱者与病重不治者,除去透支仅剩的精神力“Larvae-vocante(幼虫觉醒)”召唤白蚁群,以及以“Glacies-throni(寒冰王座)”制造冷气外再无攻击力。不对,按照这几个月日益下降的肃清记录,线人克莱德的消息可以错一次,却不能连续出错。如若不是黑暗祭司研发了新的侦查咒,问题大概出在内部。
...Ιρις...
然而似乎并非每次他们碰到的都是殿后的残兵。不到半个月后桑德兰与友人为了不丢失线索先于骑士团与教士团主力,一路追踪“战略撤退”的零集会到伦巴第区东北部的村落。不知名的偏远地带布满着的林区,带有不祥的脏兮兮的,如同反复清洗也无济于事的陈年抹布的暗绿。
“啊哈,乔纳森,看看我发现了什么。”黑袍阴森森地以浪漫主义时代三流魔幻小说的反派的语气拉长音调感叹道。
“落单的伪鸟人,两个。”不近不远处站着的另一巫师幸灾乐祸地接话。
“Diffusio(瞬移术)”第一名巫师以高阶专有技能原地蒸发,转瞬突兀地出现在两人近前挥杖以圆弧形的冰刃利落地割下了两匹马的头部。刀口干净地在血液迸发前被冻结,造成了一种剪纸一样失真的效果。
两道冰刃顺势划来。里尔克在召出透明的光盾,袭来的新月形冰刺与纯白之盾碰撞发出“铮”地一声。他将两束光羽刺向近旁的敌手与他右侧方缓坡旁边默念着“Ascendere-larvaexia (尸骨无存)”召唤中阶虫群的巫师二作为缓冲,为暴露在其身旁正准备从审判术的桑德兰争取时间。
巫师一瞬移到死马旁的杉树上成功避过了羽毛,而巫师二却没有这样幸运,在被具有腐蚀性的灰白羽片击中肩头后,低吼“Medico (中级恢复术)”使伤口暂时凝结。
“Arbitrium-iudi——(随从审——)”里尔克召出四翼加路博[9]将其提拉到巫师一所在的杉树顶的空隙,灰白蓝绿的咒语光束交叉凌乱中, 从高处射来的恶咒降到了桑德兰的小臂。从审判术被打断的圣力反噬使他一颤,短暂刺痛后的麻痹感快速地向上传去。
巫师一大笑着瞬移到了正中央的高耸杉树的顶端,将黑巫师的短而尖利的法杖高举头顶,“Glacies-throni!(寒冰王座)”将锥形冰刺大幅度从各个角度暴雨般地袭来。瞬间桑德兰在针对瞬移到缓坡上开始念诵高阶长咒文的巫师二,与神圣传召时限已过从杉树上摔下的里尔克之间直觉性地选择了“Reconcinno(中阶治愈术),”片刻后召唤出高速光羽精准截停了冰刺。
中高级咒术使用者之间的战斗,时差之间选用了错误咒文的结果往往是致命的。 在桑德兰看见悬崖边的巫师二念到Flagitiu(剔骨)最后一段的起始语“以永恒黑暗的名义/吾人向利未安森献祭…”的时候就明白一切都太迟了。有形的深黑色雾化触肢缓缓从杖尖蔓延探出。
“Diffusio - Reconcinno(瞬移-高级治愈)!”下一秒钟,里尔克瞬移出现在杉树顶端将同样惊疑的巫师一以光系反作用的治愈术击落到地面折断颈椎。
桑德兰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成为了慢动作,注视着他神学院的友人显现在断崖顶端,从不离身的匕首鞘中抽出法杖,快速决断地念出“Suspiratus-interitus(临终叹息)!”
施咒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巫师一像破布偶一样向后坠落。里尔克放下手臂回过身默默注视着他的友人跌撞着向后退去,眼中一片空白。
...Ιρις...
所以情报果然是从内部泄露,无解的选择。
同样是尘埃落定的火堆前,两人的包裹胡乱地堆散在一旁,无心在意。
“还忙着计划如何继续清洗?”桑德兰不近不远处的高阶黑巫师冷漠地嘲讽。
“…里尔克!”
“得了罢,小爵爷。我不是我,这一点,想必你比谁都清楚。”夺取人类身体卧底在教廷的黑巫师之前并不是没有,但是没有人像里尔克一样如此之久。并且桑德兰确信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他应该还可以成功地潜伏下去。意外,桑德兰在内心苦笑,他并不是先前唯一一个直觉性失误的。
“我很抱歉发展到这一步,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择瞬移离开,为什么要不惜暴露身份。桑德兰也无法确定自己在问什么,亦或者想得知什么答案。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现实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避开了真正致命的话题。
沉寂。
最后,桑德兰再次绽开一种近似于孩子气的微笑,“那么,是否可以有这个荣幸可以重新了解您的名字?”
“……伊撒拉夫,伊撒拉夫·杰林尼克。”[10] 里尔克抿唇最后说。
将将落日,已经燃起的温暖的篝火旁,桑德兰和友人断断续续地清谈着学生时代无关紧要的往事。半晌,他从树下的包裹中召出水囊,盖子拧到一半时想了想,歪头问,“喝水么?”
桑德兰将水囊抛过去,手有点抖,结果又一次跑偏了。
他的友人用一种“瞧,还是老样子”的姿态摇了摇头,侧身保持着坐姿将水壶抓回来,“桑德兰,其实……”
“嗯?”
里尔克灌了一口,一阵咳嗽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紧接着是抽搐,嘴角的红色,双眼渗出的红色。
最后以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望了他一眼,黑巫师向前倒下去。
从傍晚到临近破晓。桑德兰垂下头望着在最后一刻还死死地攒住他的手的黑巫师,一根一根掰开已经僵冷的青紫的手指。
正是这双手曾经搭在他肩头,破旧发黄的参考书纸页上,甚至…
他颤抖地拾起斜在一边的皮质水袋,将之与里尔克的斗篷收拢到一处,从包裹中扯出白麻手巾轻轻蘸着水擦拭着友人脸上干涸的血迹。他在撕裂的深灰色的云中似乎看见他的脸,本身也如同一片云,在空中漂浮着,发出哀戚而冰冷的笑。
“伊撒拉夫,我很抱歉。”
...Ιρις...
直到如今,他依然记得那种寒冷。依然记得用长袍包裹住的手试图收拢起散落的灰白,平静地向永远迟来一步的增援骑士们解释在遭遇两名黑巫师中里尔克被虫噬击中不治被焚毁。
曾经以为在将里尔克送入审判所百般折磨后送上火刑架,与背弃他所深信的一切之间这是最恰当的选择。然而在不断上位,不断麻木地肃清, 公文与无谓的阴谋与政斗之中,他像个懦夫一样选择了逃离,选择了放弃,退守到荒芜的边城。
他依然记得自己将装有伊撒拉夫部分骨灰的匣子埋入梅斯树下的深夜,桑德兰轻轻抚摸着歪脖树的树干,并且弯下腰去,从地上拾起一个生刺的,半枯萎的褐色栗子。
他将世界造的这么坏,我们还应该去赞美它么。再说我们如何赞美,他或许会在乎么。他心中的痛楚与和平在梅斯教堂花窗东升西落的光束中逐渐结合在了一起。逃离在喷泉,中欧林间与常例的琐事中,他曾经以为自己获得了短暂的近似于恬淡与宁静的状态,在逃遁,遗忘,心灰意懒之间游离的平静。
是这样么。
现在呢,小爵爷,轮到你了,你的选择?桑德兰仿佛看见那个黑发清瘦的少年斜斜靠在歪脖树下,意味不明地撇着嘲讽的笑问。
你的选择。
桑德兰沉入那个林间灰黄的河流中。紫色的月亮,那人的身影消逝在歪脖树下的绿荫里,身后紧随着永不消逝的夜。
下一刻,睁开眼望见的是床顶重重丝绒帐幔,双眼血红。
[1] 本章里尔克的部分人设参考马洛伊·山多尔《烛尽》的4-5章。论述性格截然不同的两只幼崽,硬币的反面如何培养出长期友谊。
[2] 桑德兰所言的是没有被赋予父亲姓氏的私生子,in case you haven’t figure it out yet.
[3] Giuliana 是Giuliano朱利亚诺的女性变体。
[4] 罗马教区单位,10palmi=2.234m.
[5] 零联盟League of Naught是文艺复兴后期在教廷对于巫师团的针对日渐削弱后由Coven of the Naught.零巫师集会演化而来的黑巫师组织,与元素法师执掌的法师协会Association of Wizardom分庭抗礼,集团之外还存在一些影响力极大的法师与巫师家族。
[6] 1740s时间线的时候桑德兰从执事级枢机升到了枢机团的中层,司铎级(Cardinales Presbyteri), 在作为德国北部的天主教主教的同时兼任本笃十四改革后的信理会副官。而当时赫尔伯特叔叔则为主教级(Cardinales Episcopi)。另外,虽然德国东北部地区当时已经宣布为新教教徒,地方的主教依然有着实际意义上的宗教与政治影响力。顺带一提请再次无视桑克里特主教的年龄问题。根据本文设定,假使信理会教士身体透支死在三十中旬,四十上旬左右,那么逆向推算即应该在十五六岁开始学习培训,二十出头参与实习,在二十中旬到三十上旬向上阶升职。
[7] Coven, 女巫以及黑巫师集会点。
[8] For his glory, 直译为为了圣主的荣耀。
[9] Cherubim,四翼四面的守卫天使。
[10] Izyaslav Jelinek,奥匈帝国波西米亚(后捷克地区)的黑巫师家族。